或于耄耋

杂食邪教患者 文笔无法直视系列的混合体。

【曦瑶】刺帛花

径庭:

※双箭头,但还不是老夫老妻

※二哥手把手带你绣花花

***

但凡修仙世家,无论家族规格大小,有件事总是知道的:蓝家和金家如今关系好得很。

这话不假。

若说结义只是形式,看不出关系远近,这三五日一封的请柬和金麟台上频频出现的若雪白衣总骗不了人。蓝曦臣和金光瑶相聚,十之有九,都是在金麟台的清谈会上。金光瑶挥手遣去下仆,留一盅两盏,便和蓝曦臣贴近坐着,将那微醉的奢华景象赏上一赏,或是听蓝曦臣弹拨那泠泠七弦。

原先他们也会去清河。

可聂明玦向来不喜这种文绉绉的东西,又兼他对金光瑶时常有看不顺眼之处,一来二去,常心生躁气,故而让他们少去。只可怜聂怀桑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大哥把金光瑶赶走,然后又举着拳头过来怒斥他一身软筋,不求精进。

上次清谈会上,金光瑶蓦地问蓝曦臣下次小聚可否设在云深不知处。他自幼生活在云梦,而后几经周折,去过岐山,走过清河,最终在兰陵落了脚,也算游过许多地方,却独独没有好好看过姑苏。虽也来过数次,到底有事务缠身,没仔细看过这片灵气宝地。蓝曦臣自然应下,两人约好时日,在蓝氏规训石的尽头相见。

便到了今日。

约好是辰时,蓝曦臣待时间差不多,就到规训石处等着金光瑶。过了半柱香功夫,他见一模糊身影现于远处阶台,知是金光瑶,便迎上去给他接风洗尘。

然而一迎上去才发觉古怪。

“怎么了这是?”

刚才距离尚远,有山间浓雾相隔,看不真切。如今人站在他眼前,零星狼狈被蓝曦臣尽收眼底。

“二哥。”金光瑶有些哭笑不得,一手姿势古怪地按在胸口处,另一手稍作遮掩,只盼别人勿要注意。见状,蓝曦臣知他在大庭广众下不好启齿,于是自己走在前面,引他直接进了寒室。一路上小辈虽好奇,却忌惮家规,只压低声调议论两句,再没别的失仪行为。

阖上门转过身,蓝曦臣又近身贴过来,问他怎的了。

“二哥可莫要笑我。”金光瑶未正面回应,单说了这样一句,随后挡在胸前的双手缓缓垂了下去。

他素来洁整的外袍上赫然破了一道口子,正横在那怒放的金星雪浪中间。

蓝曦臣双眉微动。

“二哥莫要问了。“金光瑶连忙自顾自摇头,先开口截住了话,“实在是没脸说缘由。只如今衣服破成这样,断断是没法出门了。”

确实没脸说。

如若是被歹人行刺不成,擦破衣服,面子上还过得去。可这口子,实为他自己划出来的。云深不知处坐落于深山中,山中林木成森,蚊虫繁多。他刚才正行于夹道间,忽闻头顶树叶轻响,胸上一沉,旋即俯首,正见一三寸百足挂于衣襟,昂着首,口器张合,作势要向上爬。金光瑶登时被吓出一身冷汗,劈手挥出袖间匕首,刀背一挑,把那令人作呕的虫子狠甩到地上,定定呆了半晌,然后方缓过来。

待冷汗落下,他才发现刀尖将胸口那象征家纹的金星雪浪划了个穿。

金光瑶是怕虫的。

无论飞的爬的,只要是虫,便一概又憎又怕。这事旁人听了定会笑话:堂堂男儿,怕那区区小虫作甚?

只是这堂堂男儿,也曾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。

许是过得清苦,金光瑶自幼身量便比同龄人瘦小,细脚伶仃,凭谁都能将他搡出一个跟头。有次他刚遭完毒打,头破血流地跌在地上,闭了眼等痛缓解。那些孩子蔑笑着看他,还因他正无一丝反驳的气力,将平日想得到的恶劣折辱做了个遍。末了其中一人拾起一只百足丢在他身上,拍拍手嬉笑着跑远了。

金光瑶眼中颤了颤,仍是躺在路边,足歇到一个时辰后才一瘸一拐地爬起来,去河边用冷水洗净血污,看身上已干干净净,便回去了。

那一日晚饭吃得很好。有菜,有肉,甚至还有甜羹。金光瑶吃过后便溜回自己的屋子,顺着一方小窗望天边沉沉的夜色。

突然他感到额上一热。

伤口裂了,血细细地滚下来。他想起白日丢在他头上的虫,千百只脚,沾着他的血,从皮肤上黏黏腻腻,一寸寸地爬过。

令人恶心得头皮发麻的触感。

一阵翻江倒海,金光瑶弓起身子,将晚饭悉数呕了出来。

至今已过去十余年。

他早已忘了那些欺凌自己的孩童叫什么,又长什么样。只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和腥气依旧锢在他心头,每每想起,仍是一阵恶寒。

是以方寸大乱,下手没了准头,残破着一身衣服来见蓝曦臣。

可是如今别说出门,就连回兰陵都成了问题。金家公子并非时刻都要仪容上一丝不苟,譬如小辈,譬如夜猎后,就算袖袍鞋袜沾上血水污泥,也不会遭人笑话。可他金光瑶堂堂宗主,端得是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的人物,去了一趟姑苏蓝氏,参加一场不声不响的清谈会,回来后外袍正襟处裂了个大口子,算是怎么回事?

蓝曦臣思忖半晌,道了句“阿瑶等我片刻”便回过身,在寒室一隅的柜中翻找,不多时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素净白衣,没有蓝家标志性的卷云纹,仅在袖口与前襟处用银色丝线绣了曲纹唐草。这衣服他与蓝忘机各有一件,是年幼时母亲缝给他们束发之年时穿的。虽已经年未上过身,仍是留着。

“你且放心换上,这衣服不是蓝家子弟穿的,不会坏了规矩。”

“这是……”金光瑶接过衣服。唐草纹是寓意着长久繁盛的吉征,手中这件衣服针脚细密,唐草蓬勃,孟诗也曾给他绣过。

“这是原先母亲做给我穿的。”

“离此处不远有一绣庄,我陪你去托人缝好了便是。你先穿这件,待补好后再换回来。”

金光瑶点点头,心中掠过一抹涩然,道:“二哥费心了。”

“没什么费心的,我总不能让阿瑶衣服烂着回去,叫旁人如何想?”蓝曦臣在金光瑶肩上轻拍了拍,示意他换上衣服。

换好那件素色外袍,金光瑶松下一口气。方才一路上遮遮掩掩,着实尴尬。而后他想自己的软罗乌纱帽尚冠在头上,这样一身出去,显得十分不伦不类,遂解开系带,将帽子摘下放好。

蓝曦臣见他已换好行装,便道:“姑苏地势虽平缓,但水道纵横。水面气重,你的恨生剑身薄,要小心些御着。”

金光瑶应下,两人方一同御剑飞离云深不知处,朝着那西南的方向行去。

***

眼前这绣娘手艺极好。

只三下五除二用翘头剪从金星雪浪上掠过,又皓腕细挑,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就将金光瑶外袍上那废线拆去,裂口补好。如不凑近了看,竟像是崭新的一块锦缎。

金光瑶与蓝曦臣两人负手而立,静静看着那破损的袍子如何在绣娘手中焕然一新。

姑苏刺绣远近闻名。

自云深不知处西南向行三十里,彩衣镇毗邻之处,有一绣庄。据言祖上姓吴,曾是名满江南的绣女,凡她手下刺绣,纹路娟秀,针法灵动,花卉若可闻其香,走兽皆栩栩如生,千金难求一绣,存世之作当属上上品。这绣庄便是她创下的,至今已有百年历史。显贵名流之服饰,不少都来自此处。而他们此刻就在这绣庄内,眼前是庄中数一数二的绣娘,正帮金光瑶绣补他那阔气的宗袍。

“如此便补好了。”那绣娘道,声音婉转清丽,带着江南的柔软。

“这便好了?”金光瑶点头,欲伸手去接。

绣娘轻轻摆了摆头,活络地笑起来:“我只道这袍子缝补好了,可花绣还一针未刺呢。”

“可要二位等久些时候了。这前襟的牡丹有海碗那般大,说不得要绣上三五个时辰。”

“竟是要这么久。”蓝曦臣一声惊叹。

“我见公子这外袍不仅料子极好,上面的提花都是揉了金丝的重瓣牡丹,便知并非普通一件衣裳。平日里再繁复的花卉,只须三五色丝线抢针而成。但若加上金线,可是难了。”

“这金线若直接缝进料子,则花太重,其美全无;若不用金线,鹅黄小瓣杏色蕊的牡丹,搭不上这一身金贵光色。故而要将金线缠在普通丝线上,初时疏,而后密,这样绣下来,那金色不显突兀,倒如溪流入海,鎏金色泽自外逐而汇聚,只胸口寸余赤金盈满,耀眼生辉。”

那绣娘说了这许多,蓝曦臣与金光瑶不懂女红,未免听得云里雾里,只知繁琐异常,说话时声音中也带上敬意。

“那便有劳姑娘了。”

随后那绣娘垂首,用实木框将外袍平平整整地压上卷绷绣架,取出一列丝线,上有素白、鹅黄、杏色三股。每股拆作两绒,每绒劈作八丝。拈起一根细软并上金线,纤纤素指捻住搓起。一根到头,便穿进羊毫针,手如蝶翼,针似细雨,行云流水地绣了起来。方才那轻灵软笑褪去,独神色专注非常,盯着眼前的一方布料。

室内静了下来。

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金光瑶闻及一声细微的轻叹。

他侧过头。

“二哥可是待得乏了?”

“没有。只是想着待你这衣服缝补好了,今日也没剩什么空闲时间了。”

金光瑶广袖中的手稍稍攥起来。

“是我不好,平白误了二哥一日休息。”

蓝曦臣面生诧色,道:“阿瑶为何这样想?我并非责怪你误了什么时辰,只是可惜今日不能带你在这姑苏山水内游上一游了。”

“你可是好容易才来一趟姑苏。”蓝曦臣轻轻摇头,温和带笑的眼中捎上一抹憾色。

听了这话,金光耀的手攥得更紧了,要掐进肉里。

二哥待他这样好。

蓝曦臣。蓝曦臣待他这样好。

好得不是一星半点,连生母留下的念想也不犹豫就拿给他。

他想他可能当真不是金家人。

金家人阔绰,傲气,被人爱是理所应当,别人对他好也要习以为常。比如金子轩,金子勋,甚至他真真正正的爹。都是那样的人。

那才是金家的人。

而他除了身体里淌着一半金光善的血外,当真没有一点和金家相像。二哥待他好,他一边受用,一边心如刀割。只怕哪一天就失去眼前这人对自己的好。

而后二哥说,不仅是待他好,更是喜欢他。他疼得更猛,若惊弓之鸟,每一分情动都如砂轮磨砺在胸口,却迟迟不肯挣开蓝曦臣握着自己的手。

二哥应当娶个温婉绰约的女子。要德行都好,与他琴瑟和鸣,能伴他左右。

而不是把蓝启仁气得眉眼横飞,戒鞭伤痕仍在身,就陪着自己在此处缝补衣物。

金光瑶垂下眼帘。阳光从窗棂漏进来,照得他眼皮一阵温热。

上月时他便知道蓝曦臣挨了鞭子。这消息没传出云深不知处。蓝启仁既要惩戒,又要顾忌蓝氏本家的名声和宗主颜面,自然不会把消息往外传。旁系的弟子不知,本家的人守口如瓶,又有谁能知道?

但他何其聪明。

只消看一眼那绷得笔直的背影便有所察觉,而后手轻拂上蓝曦臣肩头,那人脸色白上三分,却仍是朝他笑,眼中拢着一层痛苦神色。

他心中乱作一团,联系了前因后果,只觉鞭子热辣辣地也抽着自己。金光瑶垂下手,道了句二哥肩上飘了残花,然后假装不知此事,顿了顿,终究是将小聚定在了云深不知处。

若是不给他也就罢了。

左右不过是镜中花,水中月,他只要望着,亦是满足。可现如今送到他身边,热热的,发着光,为了他不惜自身要受苦楚。

凄神寒骨的黑夜中来了这么一个人拥着他。

他舍不得离开,哪怕每一秒的温存都胆战心惊。

金光瑶睁眼,阳光镀在蓝曦臣身上,那雅正的身影模糊起来。

***

又过了许久,那绣娘忽而轻快地呼出一口气。

“姑娘手中这刺绣,可是快好了?”

“就快了。”单听那语调,就能知其此刻心情甚佳。

“这层花叠瓣的牡丹已是绣好了,只再用澄金丝线绣其中花蕊,就是大功告成。”绣娘熟练地穿好线,正要下针,突然手下一顿。

“许久不用这样的法子绣,我竟是差点忘了。”她侧过头,看着这面的蓝曦臣和金光瑶。

“想必两位公子有所不知,这绣法因太过复杂,最初只有极显贵之人成亲的霞帔上才用得。故而称鸾凤绣。正中第一针绣要新郎新娘共同缝下才好,寓意好锦绣良缘。习俗流传至今已数十年,只因后来也用在别的地方,所以不只夫妻,便是姐妹,母子,怎样都好,只要是亲近的人都能一起绣下,借此讨个平安长久的彩头。”

“那若是一个人呢?”

绣娘楞了片刻,复而笑道:“那便不知了,想来也不会怎样。这不过是一道说法,究竟灵不灵验,没人求证,只是个好意愿罢了。我不敢夺美,这第一针,还是烦劳公子来亲手刺下吧。”

说着,那绣娘撩起袖子,葱根般白净的指间正捏着针尾要递予金光瑶。

金光瑶慢慢抬手,接过细针,反复看了几遍。精巧的针,精巧的线,是好东西,也是民间俗物。类似这种的说法他从小听惯了,说的天花乱坠的有,说的以假乱真的有。但都是人嘴编出来的,当不得真。

他忽而瞥见视线中的挺拔身影。蓝曦臣照旧是那般笑着,看着他。

一个念头突然开在他心尖:我如何是不要紧的。但二哥要平平安安才好。要活的长久,免遭苦难。

这念头如袭人香花,零零撒撒,散了他满胸腔。

促他开口。

“既是如此,”他另一只手牵住蓝曦臣的袖子,“那这一针二哥同我一起绣吧。“

三分认真七分笑:”保佑二哥一生平安。”

金光瑶的私心就咽在了肚中。

绣良缘。

无论以后如何,在他在和蓝曦臣一同绣下一针丝线时,他能以为他们两人将来要同饮合卺酒,共剪红凤烛。

蓝曦臣颔首,还是挂着那般清浅的笑意,修长的五指覆上金光瑶握了针线的手。

“好。”

绣娘是坐着的,所以那绣绷的高度比他们低了很多。金光瑶矮下身,蓝曦臣贴在他身后,倒像把他圈了起来,下颌若即若离地抵上他肩膀。发丝和时刻不肯摘的抹额也垂在金光瑶脸侧,轻轻地晃。蓝曦臣气息平稳悠长,温煦的吐息萦绕在他耳畔。蓝曦臣的手也暖。和蓝家那清寥古刹的印象不同,他的掌心微烫,一丝不晃地握紧金光瑶的手,定定心心地起针,把金丝勒上锦缎,又定定心心地落针。

绣毕。

那针便又交还给绣娘。

但袍袖之中,蓝曦臣仍握着金光瑶的手。

蓝曦臣察觉金光瑶慢慢回握住自己,手上传来的力道不轻不重,却让他心中泛酸。

这是头一遭。

自坦白了心意,蓝曦臣就喜欢时不时牵着金光瑶的手,却心中总涌起不安。手是攥着的,抬头也能看见金光瑶白白净净的笑脸。人就在他眼前,他焦躁些什么?

而他过了许久才觉察,阿瑶每次都任由他拉着,再任由他松开。小心翼翼地等着,从来不求什么。

他想是了,阿瑶在他面前一向如此。

蓝曦臣的七情六欲也是满的。只不过在遇见金光瑶之前,并不晓得其中暗涌。他想将那人拥入怀,想听他说些与他身份不符的话,想让他从自己这处讨些什么走。

阿瑶想要什么呢?

有二哥陪着我就足够了。

蓝曦臣隐隐觉得不是这样。他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,但总觉得不对。阿瑶在自己面前开开心心的,有什么不好。直到一日他下山除祟,听一女子声带哽咽地对身边男子诉道:

“你既拿我当交心之人,便莫用对别人的那套软言细语诓我。”

“若是在我面前仍是虚着一张脸,那我和旁人又有什么区别呢。”

他恍然大悟。

大约阿瑶心中之苦,他只知其表,却从不真正懂的。那人的酸楚,惶恐,恨,忍,从来都没和自己说过。偶尔提及,也只草草带过,金光瑶依旧笑着一张面皮,软软地喊二哥。

金光瑶什么都不说,什么也不求。

大抵是怕他离开。

只是蓝曦臣渴望的从不是出身卑微的庶子,不是指尖染血的修士,不是万人之上的宗主。只是他的阿瑶,蓝曦臣愿意用尽心力回护的钟情之人。

蓝曦臣当即苦笑。他自以为说了心意,一切就迎刃而解。却不知阿瑶这样悬着心,自己也不踏实。直至方才他看见金光瑶敛着神情,缓缓地刺下针,眉眼中的情深,是对着自己从不肆意流露的。

蓝曦臣内心砰然,遂将唇贴上金光瑶耳畔,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念道:

“阿瑶佑我平安,我也有一心愿。”

“要阿瑶也平安,才算成全。”

“我愿和阿瑶一生一世,一双人。” 

***

之后又过了不多时,那璨色花蕊绣好,绣娘藏针落绷,轻轻一抖,把宗袍捧在手上,交给金光瑶。

“二位公子久等。”

金光瑶抚着手中那怒放的金星雪浪,细致地看,发现当真察觉不出一丝破损痕迹。

“竟看不出这袍子是坏的。”

那绣娘年轻,听了这话后勾着嘴角,语气中是活跃的灵气:“公子这话说的。如今已重新缝上,便不能再算坏的了。不是我自夸,这么多时辰不是白费的。如今这袍子上的牡丹,怕是比原先的那朵要耐看些呢。”

金光瑶心下一动,只觉那金星雪浪开得极盛,似活过来一般,金金白白一片,晃眼得很,尤其是花蕊那正中一线,耀武扬威地亮。

“是缝上了。”他喃喃。

“比原先好。”

他抬头,笑吟吟地又念了一遍。

“比原先好。”

***

走出绣庄的时候夜色将至未至,只剩远处最后一点云火烧得正旺。

这一天终究是这么过去了,没做别的,只让二哥陪着我补袍子了。金光瑶想,微微叹息,但心中盈得满满当当。不过一日功夫,他觉得心头积压许久的思虑消散了大半,原先的不安在蓝曦臣的温妥话语中都碾成碎粉。

他又想起方才绣娘无意中说的话。

补好的东西,便不能算坏了。他笑起来,这笑明朗得很,是从心底生出来的。

那一针是二哥缝下的,便是好的呀。

“阿瑶今日留在云深不知处吧。”蓝曦臣忽然道。

“云深不知处……旁人住得?”

“外人住不得,云深不知处无留客之道。但阿瑶不是外人,没有关系。”

“明日若天气清朗,我陪阿瑶在这附近走上一走。阿瑶想去什么地方,就去什么地方。”

金光瑶明知这话不妥,但此刻他只觉蓝曦臣说什么都好。何况二哥已对他如此坦白心意,饶是他之前胸中种种郁结,此刻也早已烟消云散。

“我没有特意想去的地方,只是人人都道江南好,我也想看看是怎样一番好。”

好得能生养出二哥这样的人。

蓝曦臣伸手牵过金光瑶的腕子,只觉那气脉快得很。

“阿瑶心跳得快。”

金光瑶心道,都把话说尽了,还不准我心跳得快些吗。于是翻手也握住蓝曦臣的。

“二哥心跳得比我更快。”

此时华灯初上,彩衣镇的河道上船只遍布,载满了归家之人。吴侬软语吹散在轻风中,桨橹声悠悠荡于朦胧烟霭。

蓝曦臣紧了紧手中力道,开口:“彩衣镇此刻正热闹,阿瑶若不累,陪二哥在这处走走罢。”

金光瑶抬眸,蓝曦臣依旧穿着雅正清寥的蓝氏宗袍,却被身后摇曳的烛火与妃红灯笼映出一片暖意。

“好。”他笑着应道。

于是彩衣镇夜晚的青石路上,只见两昳丽公子比肩而行,不疾不徐。一人温润如玉,一人俊秀伶俐。

正是夜幕星垂,万家灯火。

 

【END】

阿瑶就是那金星雪浪。

从周五开始,大改了三次,还是写成这样,终于改不动了,我去哭会儿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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